■ 農藥一路發 @沁情故事之95

主編: 方麗萍

主題:  平凡的『老芋仔』 他是我爺爺       

2008.1.8

阿智的爺爺奶奶輩都是飄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苦難中, 外公3歲喪父, 11歲母親過世; 16歲時從廣東溪頭至香港謀生, 回鄉娶了東莞姑娘, 有了6個小孩, 堅毅又有生意腦袋的外婆, 最牽掛是家鄉父母, 尤其父親的過世, 外婆哭了整整半年, 說起當年共產黨為了綁緊褲帶還錢蘇聯, 貧乏的鄉村更顯淒涼, 曾外祖父為了女兒的難得歸來, 平日就得省米, 連油、塩也得省.... 臨終彌留時, 唸著最疼愛的細女, 只是最後還是跟家人說不要通知遙遠的女兒, 免得她頓時亂了手腳, 也許怕女兒忙6個外孫之外, 又得籌措盤川. 如此的矛盾, 讓外婆知道後, 盡是錐心之痛. 自此我們的小店偶然有一隻大大的黑蝴蝶飛舞盤旋, 外婆說那是外公回來看我們, 因為他死前對孫子們的承諾. 只是是祖孫情誼是間接的, 我從未叫過:『阿公、阿婆.』

阿智每次離開嘉義家都跟爺爺親一個, 奶奶則忙拭淚. 想起18年前, 我為了保住肚子的小孩, 整整躺在醫院49天, 盼了10個年頭的小生命, 還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.  爺爺還是放棄三代單傳的觀念, 只要大人, 不再要小的, 幸運地這個小生命還是堅強地存活. 這就是您爺爺, 一顆堅強又柔軟的心緊緊繫著他流浪的一生.

爺爺輕輕為三層肉擦上細塩, 炒過的塩巴混著從湖南帶回來的花椒, 一點都不能馬虎, 那是醃肉的竅門. 爺爺如此做湖南臘肉已40多年了.

爺爺祖籍大陸桃源長沙, 長於長德, 經營油行, 家境富裕. 高中念會計科並替家中管帳. 1930年世界大戰開始, 18歲的他投考湖南衡陽機校, 再轉四川空軍機校, 參加盟軍訓練, 即前往印度1年半, 再去美國半年學習維修美國大轟炸機B29, 那帥氣的軍服至今令他懷念, 一套軍服抵過在國內3個月的收入.

戰爭結束即返回上海, 當年華僑送國家200架美國運輸機C46及C47, 爺爺即往返上海及大陸各城市, 包括新竹, 運輸物資包括金條、鈔票、日常用品. 有一次出勤, 從上海運輸洋灰至西安, 1000公尺高度, 半途遇難, 機上正、副駕駛, 領航及通訊官均死亡, 只有爺爺被倒下的洋灰包起來, 高空拋下, 死裡逃生. 

空軍同袍, 遇難機率很高, 第一次出勤就再沒有回來的大有其人. 大成島上為了保護蔣經國行政院長的安全, 爺爺連續多天在空中盤旋10多小時, 在空中加油.  參加823炮戰, 起飛前機件突有故障, 臨時掉換其他飛機前往金門, 隨即被擊落. 歷劫歸來, 僥倖活著, 就是那一代生命的無奈. 

隨國軍來台, 自此生日當天都不吃, 以感念父母之恩  爺爺1968年即因受傷而退役, 40多歲的他與奶奶開始在嘉義空軍市場擺攤子賣豬肉, 冬天則做臘肉及香腸, 阿智最愛去市場看奶奶再去吃米粉, 去年新生路一帶已剷平以拓寬道路.

爺爺非常精明又勤儉, 很快累積財富. 只是他緊緊隨著台灣的經濟脈動, 從不缺席. 10年前遇到鴻源吸金, 一倒數千萬; 2003年又遇到刮刮樂詐騙集團, 被騙千萬, 奶奶氣得中風, 自己亦病倒.  85歲的老人, 從此更顯凋零, 老人家的一生就是如此與社會同步, 沒有缺席, 那種苦真苦!  

爺爺身邊的錢, 只是個數目字, 在實際的生活影響一點也不大, 永遠刻勤刻檢, 他很有愛心, 每年默默支持很多家扶的小朋友. 算命說爺爺應只有60歲的壽命, 因為愛心, 延伸了壽命, 只是在媽媽的心坎中, 難免抱怨, 為甚麼上天只給他日子, 他沒有給他福氣, 活久了, 苦亦更多了, 看到他們南下嘉義, 在公路局西站坐國光號的兩老, 步履蹣跚, 直揪我的心房, 那種感覺遠遠多於『不捨』兩字.

爺爺說快90了, 生命已看淡. 我則跟他說, 阿智很快就大學畢業, 帶他參加孫子畢業. 只是現在阿智才唸高一, 人生總是要將明天往後挪移, 因為『今天一定比明天好』, 明天的不好是可以想像的, 於是努力將未來移至更遠.

冬天來了, 爺爺又捲起衣袖開始做『戴家湖南臘肉』了, 媽媽不能不給他做, 因為爺爺能做臘肉是我們全家的福氣, 連行動不便的奶奶都活起來, 因為那種熟悉的感覺就跟外公、外婆打麻將沒兩樣. 只是一個老人, 全神貫注地, 一絲不苟地醃燻臘肉.... 今天媽媽難得有機會坐在他旁邊, 為你簡單記下他走過的痕跡, 你我將隨著他的腳步向前踏出另一步, 那就是骨肉間的傳承.

抄下爺爺的秘方予阿智, 在競爭的社會, 有一技之長是人生最大的保單, 只是那手藝並不容易有其真傳, 因為少了那一份『真心』. 也許阿智繼承的是爺爺修理飛機的好手藝, 因為香港航空事業蓬勃, 需要大量維修飛機人材, 阿智正在選讀相關課程, 爺爺說不必做大事, 要做好我們應該做的事.

每年媽媽都希望明年爺爺還能做臘肉, 只是每年吃的時候都明白必須食在當下, 當臘肉切成薄片, 加入辣椒與蒜苗快炒, 果真美味, 冬天的這道菜令人垂涎!  

在特別的季節寫下一個平凡『老芋仔』的故事, 但他卻是您至親的爺爺.

阿智, 你好幸福, 你可以說: 『爺爺, 我愛你!』爺爺不就是如此愛你!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照片及文 - 方麗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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